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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威專欄/誤會大了,現在不是寒冬,是媒體繁盛之夏

2016 年 05 月 28 日

有人覺得最近關於「媒體未來」的相關討論很多,其實我記得從我十多年前開始寫部落格的時候,那時候就很多了,2005-2008 年那陣子,我每天在部落格上可以發五篇跟媒體相關的批判跟未來想像文,時常整個部落格圈都熱切在討論,那時候熱切討論的議題包括部落客的倫理、網誌作者算不算記者、公民新聞的正反論辯不斷,更不用說在 Twitter 上的討論更多了。以我的感受來看,現在反而少了。

東森新聞的總經理張憶芬先前接受友站 Inside 專訪,以及我的前同事與好友陸子鈞不久前在端傳媒發表的論述,加上網路數據廣告公司 Qsearch 成員 杜易寰(前天下雜誌記者)發表的回應,接連讓媒體的議題再次發燙,我許多朋友,前輩,以及同事都在 Facebook 上轉發這些文章,各路人士有感而發,對這個議題一向緊追的我看了覺得有趣也很驚訝,因為我發現沒有人跟我有一樣的看法,只好手癢為文一篇,跟各位討教。

首先我要談談東森新聞張總,老實說,我非常不喜歡東森新聞在她領導下生產的許多「內容」(我並不把那些當作是新聞,因為絕大多數跟促進公共利益無涉),但我高度敬佩她的執行力,她非常精準地執行了 distributed publishing(分散式發行)的策略,特別是因應臉書這段期間不斷變動,還能快速擄獲活躍粉絲,從影音到直播,都掌握得很好。我大約半年前也想推動分散式發行,但執行能力沒有那麼好。有時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半年後,我現在覺得分散式發行是個「坑」,事實上我認為東森自己也知道,但勇敢地跳進臉書挖的坑裡,聽它的吩咐猛烈的挖寶藏,然後又發現臉書在外頭不斷把土方往你身上堆,想要跳出來,這過程有些人可能覺得漚,覺得臉書很陰險,但是我認為經驗就是經驗,就算我再不認同這些內容,我認為東森新聞這段時間練起來的肌肉是會派上用場的。

接著來談談子鈞寫的這篇,關於「媒體寒冬」的論述。我每一位媒體圈的朋友,看完這篇都忍不住趕緊分享給上司看,畢竟即時新聞的亂象、或是其他各種新聞的不堪,大家都心有戚戚。但這其實是看你站在什麼位置看這件事,所以從我的位置來看,從十年前的部落格到現在,其實反像是媒體從長期的寒冬開始甦醒的歷程。經過十年,從 Web 2.0 到 移動互聯網 再到 VR、大數據或人工智慧及其他,2016 年的此刻正是媒體的盛夏,花葉繁盛,處處生機,我們正在離寒冬最遙遠的時候。

子鈞現在是聯合報集團 UDN 的研究員,同時也擔任過許多傳統媒體的顧問,不管是從數據還是實地,極為優秀且擁有科學人探究精神的他看見許多媒體如同東森新聞一樣想趕快跟上這列不知道會開到哪裡的無名列車,因此他所謂的寒冬指得是在傳統媒體主要的營收-廣告-被無數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競爭對手以及超巨型的平台如臉書跟 Google 等鯨吞蠶食之際,卻執著於一些讓下面的人摸不著頭緒的 KPI,因此語重心長,提醒這些媒體。

但與其說這些媒體遭遇寒冬,不如說這些媒體組織就是冰凍大陸的本身,因為他們長期的霸佔跟擠壓,以及傳播科技的厚重跟高進入門檻,讓新聲音跟新媒體在他們寡頭控制之下毫無生機。長期的冬季過去了,冰層溶解,無數新生命探出頭來,於是他們開始高喊寒冬到了,事實卻是完全相反。不然我一介毫無媒體經驗的文科生何德何能成為台灣最大線上泛知識媒體的共同創辦人跟總編輯呢?我們一群人如何在毫無背景、沒有資金的情況下從兩三個人的編輯室變成 50 個人的公司呢?這要是在僅僅十年以前根本不可能。

寒冬太長,讓人以為那是常態,但事實上大眾媒體以及龐大組織只是歷史的偶然,是科技迭代太慢的異常現象。當媒體不再是提供各種服務最好的或被迫的選擇,例如找工作、找房子、看影評書評樂評、發表議論、了解世界、打發時間……那麼過度留戀只是少數人的問題,不是大家的問題。比較糟糕的是現在很多媒體不但不能發掘問題、提供服務,而是製造混亂跟問題,藉此各方要挾,苟延殘喘,跟恐怖份子無異。

你可能會問:那這些到處竄出的「新媒體」就是未來了嗎?你大發議論,難道你們自己「泛傳媒」就能活得很好?就能在典範轉移下成為新媒體霸主?我覺得這反而是無關緊要的問題,我們公司或所有自認為是新媒體的單位,到底能不能賺到錢活下去,對這個世界根本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們在存在的這段時間(不管長或短),創造了什麼價值、帶來什麼改變。我們是否讓新的聲音更加勃發,是否紮紮實實地解決了某個社群的問題,如果連這都做不到,我們或各個新媒體何必存在?社會大眾當然也沒有義務讓我們繼續存在,更沒有必要支持我們的電商、活動、App、新產品…。重點是世界會繼續快速變化,媒體也是,個體的生生滅滅,只屬正常。所以如果泛傳媒繼續活下去,那代表我們對這個社會還有價值,還有關緊要,如果我們沉沒了,那代表我們沒有繼續為社會帶來價值,僅此而已。

至於媒體內的工作者,不管是記者還是「小編」,對工作和無能上司的各種怨懟,其實多半只是透露自己的無力。當任何人都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建立功能齊備的網站、任何人都可以成為直播電台,用自己的點子吸引群眾集資,透過網路免費習得各種知識跟技能時,如果一個媒體工作者對於上司「錯誤」的指令無法反駁,不願努力提出異議,但也不願離去,找尋自己的天地,那想不明白的是誰呢?當你發現自己在自由意志下只能做於社會無益甚至有害的事情的時候,又怎麼能乞求社會的憐憫,在乎你的生計?甚至期望轉發一篇文章能夠讓上司看到之後他們就會醒悟,可明明迷失的是你自己啊。

最後,來談談杜易寰這篇。這篇提出了一個輔助新聞工作者做出精準內容的作法,那就是利用網路先天的分眾特性,先定義受眾,然後了解受眾,投其所好。講直白一點,這不是什麼特別的招式,我常跟同事說要「設計回應,不是設計內容」就是這個意思。但若有數據可以輔助,當然是好的。不過現實是,在新的數位廣告模式下,這些都無關緊要,因為廣告主在數位平台上可以直接瞄準他要的人群,不需要媒體當中介去框架出來這個「集合」,再加上你的內容製作成本永遠比內容農場高,而且內容農場也能觸及到對廣告主來說很優質的受眾(是的,在台灣特別如此),明眼人都知道這情況,所以如果你的目標只是要做出好的內容,那沒問題。但如果你的目標是透過好內容吸引大量的流量然後透過廣告投放賺取營收,那還是死路一條。

講那麼多,所以到底媒體的未來是什麼?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還在嘗試,感謝媒體進入繁盛之夏,使傳統媒體的冰層融化了,讓我這等三流人物也有機會嘗試,並且獲得來自各路青年才俊的加入跟高手的指導。我覺得有很大的可能,媒體組織就跟正在被 Fintech 浪潮顛覆的銀行一樣,我們依舊可以獲得服務,但是我們很快就不需要銀行了,就如同我們喜歡音樂,但我們不再需要唱片行了。

從現在到可見的未來,將會是一個很長的美好夏日,傳播新聞訊息的不再只有冰層擠壓嘎茲作響,而是有鳥語、蟲鳴、獸吼,或是我們無法察覺的費洛蒙。這些媒體型態壽命可能都不長,但這真的不重要。我們只能不斷探索,不斷犯錯,看著自己的專業變得無足輕重,然後再奮起,直到我們達到改變社會的目標,或是社會不再需要我們。當然,這過程要重視數據,但也要相信年輕人的血性,我正在學習。

關於作者


鄭 國威

泛科知識公司知識長。 歡迎造訪我的個人 Youtube 頻道:鄭龜煮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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