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威專欄／揭開 Instagram 真面目！

2019 年 10 月 1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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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agram 是十幾億年輕使用者每天必上的 App，也是俊男美女的競技場、吃喝玩樂的炫耀本，隨著規模擴大，也跟母公司 Facebook 一樣成為社會問題的根源。不過在切入正題之前，讓我先來介紹一個人。

賈米拉·賈米爾 (Jameela Jamil) 是一位來自英國，目前在美國發展的新人女演員，至少在 2017 年我剛開始追《良善之地》這部戲劇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只有這樣，他在裡頭扮演一位來自富裕家庭、自尊又自傲、時時刻刻不忘提醒周遭的人自己認識多少名人政要、所言所說矯揉造作、所用所穿皆華麗雕琢的「死人」名媛。這部劇就是描述他以及另外幾個靈魂，到了「天堂」之後的故事，為了不爆雷，先說到這。

不過他並不只是又一位兼具美貌跟表演才能的新進演員，他更是一位社會運動者，以他在 Instagram 上發起的「 i_weigh 倡議」著稱。而他發起這場倡議運動背後的故事，同樣精彩且發人深省。

「i_weigh」運動及其發起人

先說明一下，「i_weigh」的倡議主軸，是要對抗在 Instagram 上快速形成且迅速僵固的單一外貌衡量基準，以及這樣的外貌至上風氣對其他人生中的重要價值跟認同的壓迫，特別是對女性。許多名人或網紅 Influencer 利用 Instagram 這個平台去鼓勵跟隨者模仿他們，包括對身材、體重、面貌的追求，還有他們對穿著打扮、吃喝玩樂、健身旅遊、家居擺飾的單一化選擇。這些名人跟網紅在平台上指點眾人，也在平台上遭受無止境的指指點點與酸言冷語，絕大多數都圍繞在他們的體重跟外型上，即使他們也並不只有體重跟外型值得被關注。

在賈米爾看來，Instagram 已經變成一種看似美好天堂，實則群魔亂舞、毒液四射的無間地獄，就像良善之地的劇情一樣。在接受 Channel 4 新聞訪問時說，他的少女時代在 90 年代度過，當時各種時尚雜誌也同樣推崇單一的外貌、瘦到不行的模特兒容不得一絲贅肉、名人受訪時甚至說自己吃東西時都要裸著身體，藉此提醒自己不能吃多。但那個時候，要看到這樣的內容，得買一本雜誌，現在的問題是，類似的資訊就在每一個女孩子的手機裡，接受訊息的人年紀更輕、數量更多，而且曝露在訊息的時間更長。

想像一下，一個12 歲的女孩子，睡前在床上滑著手機，看著 Instagram 上那些她作為範本的影響者大姐姐們，不斷用影像告訴她：「妳還是太胖了」、「喝這個消脂茶」、「穿這個塑身衣」，這樣才可以跟我們一樣「自然」、「健康、「美好」。

在十幾億的 Instagram 用戶裡，有的人熱心助人、喜歡研究科學、或鑑賞藝術跟彈奏音樂、支持環境運動等等，這些特質不該被體重數字、髮型、與唇色掩蓋到看不見，對於平台上許許多多還在建立自己的自我認同的年輕人來說，更是如此。

來到好萊塢發展獲得初步成功的賈米爾，身材曼妙、高挑迷人，氣質出眾，完全有資格像是卡戴珊一家人一樣，在社群媒體上利用自己的知名度，大賺廠商代言費，踩在紅線上宣傳減重塑身妙方，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原因得回溯到他小時候。從小就有聽力障礙的他，在 12 歲之前動過 7 次手術，也因此比較懂得觀察周遭、並同理身體「不完美」的人。後來正如前面提到的，在 90 年代身為少女的他，儘管學業出眾、擁有音樂天份，但仍受到環境中對女性外表嚴苛要求的宰制，因此他在 14 歲到 17 歲這段時間，陷入了嚴重的厭食症，幾年當中沒有正常吃過一餐，會把食物都藏起來，一邊瘦成皮包骨，一邊對自我的厭惡與日俱增。

然而一場巨大的衝擊改變了她的人生，真的是字面上意義的「衝擊」。17 歲的她出了嚴重的車禍，被一輛車撞飛去撞另一輛車，很長時間全身無法動彈、話都說不出來的他，在復健中再次感受到身體的價值、自己的價值，於是才從厭食症走出來，花了兩年逐漸康復，也增了 34 公斤的體重。後來她成為一位英文老師，因緣巧合地成了Channel 4 流行文化與時尚節目 T4 的主持人，4 年後又成為 BBC Radio 1 的流行音樂排行榜 The Official Chart 的第一位女主持人，事業越走越順，儘管八卦媒體卻往往只在乎他胖了多少，並用偷拍的照片呈現出他「癡肥」的樣子，讓她覺得她要用更愛自己來對抗這樣的惡意。

2015 年，醫生在她的胸部發現一個硬塊，跟她說要七天才能得到切片檢查的結果。於是她在那個惱人又漫長的禮拜寫下了他的人生清單，並決定要搬到美國洛杉磯。後來儘管檢查結果是良性，而且她周遭很多人都跟她說她年紀太大、太胖、又長得太異國，不建議她到美國重新發展事業，她還是下定決心出走。後來他得到 The Good Place 中那個角色，正式出道成為演員，但他也發現社交媒體上對女性自尊的壓迫跟外貌的嚴酷要求，就像過去他體會過的一樣，依舊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以及所有女性，特別是年輕女孩。

Instagram 檯面上的光彩，檯面下的真面目

有天，他看見 Instagram 某個幾十萬人按讚的帳號分享了一張卡戴珊家族的照片，每個人旁邊都有個數字標籤，他本來以為是各自的身價，結果卻是每個人的體重。而照片底下盡是女孩子述說自己太胖了、不像卡戴珊裡的誰身材那麼好、我跟那個卡戴珊一樣高卻比她胖了好幾公斤之類的留言，讓賈米爾看了怵目驚心。

他質疑：儘管他並不認同卡戴珊一家人宣揚的價值觀跟行為，但畢竟他們也是成功的企業家，身家破億美金，人們卻還是以體重拿來衡量他們的價值，他卻從沒有看見有男性企業家被這樣對待。賈米爾的確不欣賞卡戴珊家族，並且敢於直言不諱，他認為卡戴珊們是「父權主義的雙面間諜」，表現上看似自主女性，實際上卻依然販售由男性視角出發，對女性身體過度嚴苛的意識形態跟產品來發大財。

在 IG 上點開這張圖片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演算法推薦的大量瘦身減肥商品，包括卡戴珊們代言的那些，於是看不慣的她在 Instagram 上發起了「 i_weigh」的運動，要告訴大家體重跟外貌不是衡量女性（或男性）價值的唯一基準，「我重視」什麼，比「我有多重」來得更重要。這起線上社會運動獲得踴躍的迴響，也讓 Instagram 官方，也就是 Facebook ，在最近決定修改這個平台的規範。

Instagram 最近宣布，各種促銷飲食產品跟美容技術的圖文，將不再對未滿 18 歲的使用者顯示，Facebook 也會跟進。要知道 Instagram 早已從社群網站活生生變成電商網站，促銷的折扣碼跟價格出現在每一個面貌姣好、身材曼妙的網紅名人圖片下方，而其中問題最大、數量激增的的就是名人代言的減肥產品，像是減肥茶、營養品、控制食慾的棒棒糖、或是美容手術療程之類的。有時這樣一則拿著產品的發文可以讓一位擁有百萬跟隨者的 IG 名人賺到 10 萬美金，甚至更高，沒那麼多粉絲的也一樣可以分一杯羹，只要聲稱自己靠喝這個吃這個就讓自己受了多少多少公斤，讓近幾年到現在的 IG 就像是個瘦身偽科學的強力行銷機器。

當然，若要說 Instagram 上頭偏差的風氣降低年輕女性的自信、傷害他們的身心健康，也得要有科學一點的證據。科學家也已經做了不少研究，以英國經濟與社會研究委員會 ESRC 資助的這篇對英國年輕人的研究來看，社群媒體的使用時間越長，孩子出現憂鬱的徵狀就越明顯，原因包括睡眠不足、受到網路騷擾、自尊下降、對身體外觀不滿，特別是體重，而這幾個原因彼此之間更互相影響與強化，又以女孩子受害最深。

圖片出處：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eclinm/article/PIIS2589-5370(18)30060-9/fulltext

當代心理學 Current Psychology 最近的研究也顯示，越長時間使用社群媒體，觀看經過美容手術的照片，讓絕大部分對自己的外型不滿的年輕女性，更想要進行外科整形手術。墨爾本大學心理科學院另一則新研究也發現，女性在社群媒體上接收到的各種「激勵你變瘦」、「激勵你健身」的訊息數量遠多過於男性，而接收這些訊息也讓人們對自己身體的滿意度，甚至情感功能都下降。

從自己的人生經驗出發，賈米爾想給大家的社交平台警醒

當人們越是欠缺自信、越是自我厭惡，就可能採取越激烈的方式來希望看見改變，若瘦身跟整形被尊為改變人生的最佳途徑，後果就會……像是現在我們看到的這樣。打著排毒、瘦身、輕盈、舒暢等口號，實則是瀉藥的減肥產品，在修圖跟整型過後的網美照片裡，閃閃發亮。

父親是印度人、母親是巴基斯坦人的賈米爾，膚色黝黑，但他發現以前化妝師時常替她加上較白的粉底，而攝影師時常調色打光，讓他看起來沒那麼黑、甚至修改她鼻子的形狀，讓他更迎合某種審美觀。現在的他懂得反抗、不畏懼當個有權勢、甚至被人認為跋扈的女性，不再像少女時代陷入厭食症、而且身旁都是白人同學的他，那樣害怕跟自我厭惡，但他知道有非常非常多女孩子，就跟當初的他一樣。

賈米爾希望他的 i_weigh 運動，能在 Instagram 上創造一個人們可以愛自己的角落，像是一個 Good Place，值得我們一起關注跟推廣，所以我才寫了這篇文章。而儘管被動， Instagram 也已經開始改變，包括隱藏按讚數來避免霸凌。但終究規範只是規範，年輕使用者還是可以開假帳號、設定自己已成年來規避各種限制。要真正改變，需要網紅名人、社群平台、企業，與使用者一起，更「看重」體重與外貌以外的價值，從現在開始。